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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年轻人的社交真相:想到社交就恐惧,没有社交又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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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有一群人在网上火了:社牛症人群。与社交恐惧症患者相对的,社牛症人群指那些在各种社交场合都如鱼得水,能跟所有人都成为朋友,任何时候都十分自信的人。从早已融入日常的“社恐”,到现如今讨论甚多的“社牛症”,许多年轻人一直困于“社交”二字,有“想到社交就恐惧,没有社交又抑郁”的矛盾心态。当代青年如何社交?他们的社交需求又有何变化和特点?

来源|《人民论坛》杂志及人民论坛网(rmltwz)

作者 |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导 管 健

当代年轻人社交需求的特点

中国人心仪“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喧嚣,乐于“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喜悦,方显得家和人兴百福至,儿孙绕膝花满堂。综其幸福和喜乐,均来自于人,爱人、亲人、友人,在人际中获得能量,在社群中得到慰藉。所有的浓情和蜜意均可以消弭边界感,融化疏离感,提供人际支持。然而世界无法一成不变,高速运转的城市生活,迅速改变的生活情境,使得个体追求独立性动机的需求日益强烈。现代社会,原子化时代已然到来,个体孤独,人际疏离。人们在忙碌之中开始建构起分明的边界,讲求“不要麻烦别人”的礼貌,亦最好有“别人也不要麻烦我”的清静。具体而言,当代青年的社会交往需求表现为:

 一是社交微需求与人际低欲望。透过时代的滤镜,人们在生活和工作繁琐的重负下趋于“低欲望”,对社交日渐迷茫,感到惶惑,尤其是一些青年人更习惯用低欲望、无为、颓废、躺平、佛系描述内在低动机状态。低成就动机,因而躺平;低权力动机,因此互不干涉,彼此清静;低社交动机,因而建构边界。正如古希腊犬儒学派,提倡回归自然,清心寡欲,鄙弃俗世的荣华富贵,要求人克己无求,独善其身。青年人社交恐惧不是心理学意义的社会交往焦虑障碍,而是尽量避免社交,摆脱无用社交,由面对面社交转向网络直接“拓圈”。

二是喜欢边界感,拒绝社交黏稠。人际边界是意识到“自我”与“他人”的能力,婴儿5个月大可以清晰地以皮肤包裹的自己区分出“自我”和“他人”的关系,从而建立起物理性的边界概念。人际边界是具有弹性的,也可在心理上有所分化。青年人拒绝甚至反感一切毫无边界感的黏稠化人际关系,对此保持疏离,不喜相识的眉飞色舞,也不愿分开时生离死别,他们对人际关系抱有淡薄的态度,君子之交淡如水。青年人的社恐现场,不是担心冷场,而是害怕太熟。过于热情的亲友不断打探你的隐私,控制欲过强的父母过度干涉你的生活,界限感不清的朋友总是闯入你的生活,强加于你关怀或强迫索取你的温暖。

保持距离,还是保持联系?

随着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到来,新技术的应用再一次带来行为模式和生活方式的更新迭代。麻省理工大学社会学教授雪莉·特尔克研究科技对社会的影响,她曾是技术的崇拜者,但是现在却面对全世界大声疾呼:科技让我们更孤独!孤独已经被《经济学人》期刊列为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孤独实际上是人们对“期望的社交关系”和“实际感受的社交关系”之间差异的主观反应,它与许多的负面风险因素相关,如焦虑、抑郁、生理和心理健康等。孤独是在网络人际泡沫繁荣下的内心孤寂,网络虽然提供了二次元、三次元和各类非直接接触,但是青年一代仍然在人际泡沫繁荣中内心孤寂。海德格尔说,技术图像时代的到来会使人沦为一种受技术支配的存在,诗意匮乏,信仰缺席,人的生存被技术异化,貌似自由,实则桎梏。麻省理工学院社会学教授雪莉·特尔克在《群体性孤独》中认为,人们时常感到孤独,却又害怕被亲密关系束缚,数字化技术为人们提供了陪伴,但不幸仅是一种虚幻的陪伴,沉浸越多,在现实中越找不到亲密感。现实情况中,2018年英国特雷莎政府批准设立“孤独大臣”,2021年日本内阁任命解决国民孤独问题的国务大臣,“孤独大臣”凭一己之力,可以对抗全人类的孤独问题吗?法国社会学家埃米尔·迪尔凯姆认为,现代人罹患了一种“无限渴望之病”。

保持联系是生存的必需。互联网社会下人际关系貌似疏远,网络社交发挥了替代性功能,在人类进入21世纪不断拥抱新技术的同时,科技仿佛也劫持了人的生活和情感。社会互动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性活动,包含向度、深度、广度和频度,虚拟社交向度自由、广度宽阔、频度繁芜,自然也能深度交互,但是相对于真实社交而言,越沉浸反而越孤独,其所建立的情感连接性较弱,亲密关系满意度不足,幸福体验不强烈。网络社交多集中于无实际内容的表情包互动、机械式无需思考的点赞、泛泛的赞美与空洞的祝福、广播式的交流和分享最新动态、美化过的生活和滤镜下的面孔,这些弱连结无法替代现实面对面的强连结,人们需要握手时笃定的眼神、恐惧中温暖的怀抱、秋波中暗送的情意、话语中浓浓的柔情、怯弱时好友的鼓励、生病时家人的叮嘱。人际互动所能提供的人际信任、同理心、获得感、协商边界、情绪调节以及建立自我价值感在网络社群中都难以达成。同时,网络互动更多地重量而非质,但心理学的幸福研究发现,社会交往中与幸福相关的变量是交往质量,而非交往数量。网络中的被动互动将人们囚禁于看起来美好的牢笼中,貌似目眩神迷,实则被其操纵。因此人类最终无法离开线下交流,偶尔小聚、时常碰面,提升满意度,清晰自我定位。况且全面、深刻而急遽的社会转型中蕴含了高度不确定性,更容易在心灵上造成一种深刻的无常感和无力感,这些更需要紧密地联结而形成稳定的线下人际支持,打破自我蜷缩,通过人与人活跃而健康的连结化解风险,心意相通。

保持距离是礼貌的社交。苏格拉底说,“未经省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诚然,社交需要浓稠,但是边界依然日渐清晰。人际关联从来源和性质上看,可以分为嵌入性人际关联和实现型人际关联,前者是先验的,后者是自致的;前者如父母、亲属,后者为朋友、伙伴。高质量人际关系的建立并不容易,它可能源于知识、技能和能力。保持合适的边界感实际上就是一种运用情境判断评估社会关系的能力,也是洞察社会关系的能力,而能力越强的人,其宜人性水平越好,受欢迎程度也越高。清晰的边界是现代性人际关系的体面与礼貌,过于干涉他人,分不清楚边界,看起来不求回报、不遗余力,实则是高度控制欲的显现,是越界不自觉地对他人的干扰。社交原则需要让自己舒服,也需要让他人舒服,懂得合理建立个人边界,学会如何尊重他人边界,致力于形成人际连结中的有序生态,俾使在个体关联中成就群体,同时在群体互动中成就个体,拒绝无边界的人际黏稠,学会用智慧廓清交往边界。亲近而不逾矩,熟悉而有距离。人生如尺,理应有度。

来源 |《人民论坛》杂志9月上

原标题 | 当代青年社交需求的变化与特点——“熟人社会”到“日常注重边界感”

作者 |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导 管 健新媒体编辑 | 刘一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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