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平法与普通法有什么关系？

几位答主给的信息都挺有用的，赞一个。

我来帮忙总结一下给题主的答案：

1. 衡平法和“普通法”一样，是“普通法系”下的一套法律子系统。和普通法系是从属关系。

2. 大陆法系下并无衡平法的概念；然而（看下一行）

3. （这是我给的答案）现代大陆法系通过法典的方式借鉴了不少衡平法的原则。举例1. 房产买卖合同未违约一方可以要求法庭判决强制执行买卖合同，对应衡平法的特定履行救济（Equitable Remedy of Specific Perfomance）。举例2. 物品买卖中的“不得对抗善意第三人”原则，对应衡平法的“善意议价购买人”原则（Third Party Purchaser in Good Faith for Value）。

普通法的五张面孔

魔都晨曦来临 魔都晨曦来临

魔都晨曦来临

微信号 shmorningherald

功能介绍 Shanghai Morning Herald by Boarhead Club

by @黑字辩护士

自贸区概念今春横空出世，坊间着实热闹了一番。当然，近期热议逐渐沉寂下来。热炒期间，笔者读到一篇文章，题为《上海自贸区与普通法精神》。通篇读下来，稍感不知所云。

当然，说不知所云了事，诸位读者也同样是不知笔者所云。确切地说，笔者读罢《上》文，感到既未增添新知识，亦未提升理解力。这其实乃时文之通病。但笔者有时爱较真，认为对一篇文章（特指non-fiction）而言，增添新知识是较低要求，提升理解力是较高要求。

《上》文的主旨，似乎在讲金融发展需要良好的法律环境。论证的基础，则是普通法系具备这样良好的法律环境（申言之，不过度管制）。这二点均成立。但笔者感到非吐槽不可的，则是大而化之的文风，以及对概念不加定义的使用。这里的普通法，即英文中的common law。普通法是个时髦的概念，很多场合都会看见其身影。因此，对这个概念较准确的理解显得尤为必要。

套用一个比喻，普通法具有一张“普罗透斯似的脸”。比喻确实俗套，但用来形容普通法似乎还算恰当。在不同的语境下，普通法至少有五张不同的面孔。

第一：普通法是普遍通行于整个国家的（common to the whole country）法律。

法律通行全国，今天看来，乃极平常、天经地义之事。但古代和中世纪，并非如此。英格兰自亨利二世起，开始推行统一适用于整个英格兰（和后来的威尔士）的法律，并将司法权集中于伦敦（此举据称对英文的发展有促进作用）。这样的通行法律，即common law，这是普通法最初含义。举例如下：

Murder is an offence under the common law of England; however, walking on the grass in a local park may be an offence under a local by-law, but is not part of the common law of England.

谋杀是英格兰普通法下的犯罪；然而，践踏公园草地则可能是地方法规下的犯罪，但不属于英格兰普通法。

第二：普通法指判例法（case law）。

判例法是法官在审理个案过程中提炼出的一般法律规则，适用于以后再次发生的类似情形。关于判例法，法律教科书常常会举著名的“啤酒瓶里的死蜗牛”——Donoghue v Stevenson——案为例来阐述。Donoghue夫人和朋友造访某酒吧，朋友为她点了一杯姜汁啤酒饮料。在倒瓶中最后剩余的饮料过程中，有只死蜗牛从瓶中滑出。Donoghue夫人受惊不浅，为此患上肠胃炎，还曾一度休克。

人之常情，似乎该有人为Donoghue夫人的不幸遭遇承担责任。但问题是，啤酒不是Donoghue夫人自己买的。因而根据合同法，她对酒吧没有诉权，对啤酒制造商（Stevenson）也没有诉权。而购买啤酒的人，则因其本人未遭受损失，也无法起诉。换言之，当时的法律在这一点上是空白。

尽管如此，Donoghue夫人还是起诉了，案子从苏格兰一直打到英国贵族院司法委员会（Judicial Committee of the House of Lords——当时的终审法院），Donoghue夫人获胜。Lord Atkin写了一段非常著名的判词（稍长，不引），提出了Neighbour Principle（邻居原则），即按照基督教新约的要求爱自己的邻居。但这个原则过于抽象。

后人对本案，归纳出从最窄到最宽数条原则，适用于不同层次的事实。最窄的原则是：“not to sell opaque bottles of beverage containing dead snails to Scots widows（不要向苏格兰寡妇出售用不透明瓶子装的含有死蜗牛的饮料）”。中间状态的原则是：“manufacturers have a legal duty of care to the ultimate consumers of their products if it is not possible for defects to be identified before the goods are received（如果产品瑕疵在其送达最终消费者之前无法被检查出，生产商对最终消费者负有法定的注意义务）”。（黑按：a fine point，此处的legal所对应的名词形式law，就是common law）。最宽的原则就是邻居原则，即每个人对其周围人都负有一定的注意义务。

第三：普通法是相对于衡平法的法律体系。

普通法与衡平法之二分，殊为复杂，数言难尽。简言之，衡平法是对普通法（主要是第二种含义）的补充和完善，具有很大的灵活性和适应性，早期衡平法院（The Chancery）法官多由教士充任，可以依良心断案，不受先例拘束。以此避免普通法的僵化适用带来实质不正义。

试举一例：呆伯约翰从杰克处借债1英镑，约定六个月后归还，立有借据为证。六个月后，约翰如约还债，但他却忘记把借据从杰克处索回。杰克借据在手，诉至普通法院，要求约翰（再次）偿还1英镑。约翰有口莫辩，有借据为证，普通法院判约翰输。在多数地方，故事到此为止。但在中世纪的英格兰，约翰还可以向衡平法院陈情。如果大法官根据其良心认为杰克纯属趁机讹诈老实人，他可以不受“欠债还钱”的先例拘束，判定普通法院判决无效。

此外，衡平法的救济途径也比普通法更为丰富灵活，可以命令当事人为或者不为特定行为。例如：

Damages are common law remedies, whereas injunction is an equitable remedy.

违约金是普通法救济，而禁制令则是衡平法救济。

第四：普通法是相对于议会制定法而言的法律。

说普通法是判例法，是法官造法，可能会使人误以为在英国只有判例法（以及衡平法）。这是误解。在普通法之上，还有议会制定法（Acts of Parliament，又叫statute 或legislation）。议会制定法的权威为何高于普通法，牵涉到“议会主权”原则，暂不赘述。关于普通法和议会制定法之分野，可举一例：

Murder is a common law offence, but the defences of diminished responsibility and provocation are statutory under ss2 and 3 Homicide Act 1957.

谋杀是普通法犯罪，但是减轻责任和挑衅却是《1957年杀人法》第2和第3节下的制定法抗辩。

第五：普通法也可以指相对于民法法系的法律体系。

民法法系亦称大陆法系，是以罗马法为蓝本，后经法国和德国充分发展的法律体系，其核心特征在于主要部门法领域均有成文法典，典型者如《法国民法典》、《德国民法典》、《德国商法典》等。在东亚，这个体系有时被称为“六法”体系（宪法、刑法、民法、商法、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之六分）。所以日、台等地的法学生和律师以啃《六法全书》为其主业。

普通法系则是以发源于英格兰和威尔士的英国普通法为渊源。随着17-19世纪的殖民扩张，目前已经延及全球，其覆盖范围大致相当于所有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包括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香港、新加坡等。

普通法法域，除英国本土之外，几乎都曾为英国殖民过的国家或地区，且以英语为官方语言。与民法法系不同，似乎还没有哪个国家曾移植过普通法。普通法，作为一个整体，是不可复制的。那么笔者大可怀疑，所谓“普通法的精神”是否能得以借鉴。这就像说，面对华美庄严的威斯特敏斯特大教堂，有人提议：咱们在别处也盖一座，但不要一砖一瓦地临摹复制了，直接借鉴其“神采”吧。这是一个可以完成的任务吗？

ed. @広道崇虚弘文妙化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