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死理性派
怎样解放自己被压抑的感受能力?

怎样解放自己被压抑的感受能力?

要珍惜所有的眼泪,因为流泪的能力是一种天分,努力理解情绪的人将会获得奖赏。——题记

  前几天梦到了一只特别可爱的毛色鹅黄的小动物从屋里窜了出去,看起来有点儿像猫,又像是一种我叫不上名儿的脸小肚子大的动物,从某个角度看又有点儿像刺猬(当我想到刺猬时它体表的毛变得硬了起来,这体现了梦境的一个有趣之处在于,每次有个想法,这想法在梦境的现实里就会被实现),暂时叫它刺猬猫吧,我想去摸它,确认这毛的硬度到底如何,结果它跑掉了。

  场景又切换到屋子北面的大路上,有两只身形高大、颜色形状都很奇特的羊向西跑,我尝试摸前面那只,它个头大概快有我高了,颜色像是闪亮的蓝紫色,下巴还有类似喇叭花的形状,我觉得特别美,想摸它的下巴,Y觉得它们很可怕,对我喊:“别让他们咬你!”但是我还是摸到了它的下巴,并对它说“小可爱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同时用左手摸另一只羊的脑袋。又听到东边十字路口有很小的女孩带着哭腔大喊“我们马戏团的动物今天全跑出来了!”我又暗暗努力了一下稳住这两只大羊,最后马戏团的人经过一番努力后终于把所有动物都赶回了大篷车上,包括之前看到的刺猬猫。我与Y从十字路口向南走着回家,那个小女孩坐在大篷车上,她6岁左右的年纪,少了三颗半牙,三颗像是自然换牙,那半颗像是受伤磕坏的,脏乎乎的小脸不够圆润反而有点儿方,感觉就算收拾干净也不是特别可爱的那种,但似乎正是因为她不够可爱,才激起了我强烈的同情心,我对她说“我小时候也缺过好几颗牙,这样也很可爱”,又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她喊“你一定要开心哦”,这话说到最后已经带点儿哭腔了,我赶忙回头努力忍住不哭,但眼泪越积越多,我抽泣了起来,突然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个梦让现实中的我真的抽泣了。醒来后,我一边回想这个梦,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我想,可能是我回忆起了曾经被压抑的东西,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只兔子一样,在我的梦境中奔跑的那些颜色形状都很神奇的动物,可能也曾经真实地出现在我幼年的想象世界当中,只是被压抑了。为什么会被压抑呢?因为这些奇怪的动物在现实里并不存在,我又无法解释它们,所以只能把它们看作是虚幻的、错误的东西并对之加以否认。人们在幼年时候的幻想遭到压抑的理由大概都是如此。

  可是什么是现实呢?

  一个简单的解释是,现实就是存在的东西,那么反过来说,不现实就是不存在的、虚幻的东西。可是既然这个东西不存在,那我在否认、压抑什么呢?我要进行否认、压抑之前,就已经暗中承认了它们是存在的,当然,它们不是作为一种经验科学的研究对象存在,而是作为我的意识的直观对象存在。我所否认和压抑的其实不是奇特的动物,而是我的直观能力,然而,我借以否认这些幻想的依据,即科学经验(已知的物理世界中不存在这样的动物)和逻辑理论,本身也是建立在直观能力之上,它们都是以我的意识存在为前提,且片刻离不开我的直观,科学总要归结到一个“不言自明”的、不可被外物证明的前提上,而这个前提就是我的直观能力。既然一切活动,不论是推理、判断活动还是幻想、感觉都是在我的内部发生的,都是我的意识的对象,那么它们就是平等的,都是有意义的,别说是世界上不存在的动物,哪怕是“黑的白”、“方的圆”这样自相矛盾的东西,就其能够作为我的意向对象,即向我的意识所呈现出来的现象而言,也都是有意义的。这样的话,我的思想可以就可以在任何事物里自由穿梭,只要有可能,它们都可以被我看作是真实的,实在的,我不必担心被工具理性、自然科学的原则所否定,也不必担心被任何伦理规范所否定。

  无论如何,看见只被自己的想象所创造出来的奇幻画面变成真实的都是很美好的事情,期望是预示着什么吧,不止是想象力与创造力,还有记忆力与更强的情绪能力。

  除了梦中出现的奇特动物,这个梦给我深刻印象的,还有那个小姑娘。我想,小姑娘隐喻的可能就是幼年的自己,也象征着早期的人类。小姑娘似乎有着强大的与动物相通的能力,一些原始部落中,还有很多人能够和动物交流,现代人已经习惯于生活在高楼大厦之中,丧失了原初与自然相融合的状态,而梦中的我似乎又恢复了与小动物形成情感联结的能力,只要努力一点就能让小动物安静下来。

  我想,我确实似乎是打小就温柔敏感,容易获得老人、小孩子与小动物的信任,也特别容易流泪。读书、看影视作品、看现实生活中人的生活甚至是仅凭对一些场景的想象都能让我立即流泪,不仅包括日常与痛苦有关的场景(我对他人悲苦会产生强烈的共情),也包括看到肃穆的升旗场景(大概是联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与此相关的无数有关“血染的旗帜”的故事)、人们集体行动整齐划一的画面(虽然现在已经对此有所反思)、相爱的人的拥抱(大概是联想到这样的拥抱的得来不易吧)、小动物依偎在母亲身边(大概很期望自己是那只小动物又觉得我与母亲的关系不曾那样也永远不会成为那样)、柔软的花瓣绽放开来、含羞草的叶子一碰就收起来……

  拥有强大情感天分的人如果一直成长得很顺利不受打击的话,在许多事情上都能做得很好,比如写小说、写诗、漫画、幼教、临终关怀、宠物养护以及许多很有创造力的活动。但如果在成长过程中遭遇了太多的负反馈,父母、好友等重要他人经常对其性格敏感爱流泪等表示不满甚至蔑视,说些譬如“哭有什么用”、“你再哭我不喜欢你了”、“好孩子都不哭”之类的话,使其安全感受到威胁,人有可能被迫改变自己的天性以保证自己起码的社会支持不被动摇。这种被迫的适应社会必然意味着痛苦:要么是通过完全压抑自己的情绪与怀疑,做一个精神上死亡的从众者,一个看起来“很冷静很沉默安分做好本职工作完全不给别人添乱不会招致非议”的人;要么是虽然压抑住了外在情绪表现但无法压制自己内心的丰富活动,不得不用理性去认知世界并规划自己的行为,日积月累的结果便是思维能力的提升。这种提升带来的另一个可能性便是将自己曾经否定掉的、被一些人称为“儿童式的过于极端的戏剧化情绪系统”重新肯定起来,理解自己只是与“average person”不一样而已(其实“平均人”也是一个谎言,真实的个体总会在许多维度上与大众期待存在偏离,如果细细考察,每个人都可能会在一些场合被认为是异类而遭遇社会排斥),这不仅不需要否定、压抑,而且可以完全重新承认起来,给自己及身边人的生活注入相当大的活力。

  目前流行的许多YY剧女主都会给人傻白甜、过于情绪化等印象,观众一方面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很不现实,只是幻想而已,一方面又对这种幻想沉迷不已。不过我认为这种沉迷对于人的心灵有种积极的治疗意义,它正是被压抑的真实自我的外在投射——看理想自我在虚幻的故事里经历爱与被爱也是一种替代性自我安抚的极好手段,既然我们可以接受人的想象力(所谓想象力就是不切实际的),自然也可以允许用故事来自我疗愈,虽然故事是非现实的,但这个疗愈效果是现实的。YY剧的女主因为从未有过反思而情绪化,对于现实生活中的人来说,则是繁华阅尽重归真实自我。过往经历过的伤痛与反思也都会成为极好的矫正因子,让人在重新“没心没肺大哭大笑”时一直保有理性,知道什么样的场合需要迎合社会规范,什么场合可以放松做自我,同时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周围环境保持警觉,不伤害身边重要他人的感受。

  这个过程也有点儿像是酒神精神从压抑到复活的历史。古希腊时期代表光明、理性与痛苦的日神阿波罗代表黑暗、情感与狂欢的狄奥尼索斯几乎同样地受着人们的崇拜与祭奠。理性与规则越是在日常生活中发扬光大,内心动物性的、想要回归于自然之中以摆脱伴随自由的责任的欲望也越是强烈,所以那个时代在为后世贡献了深刻的作为现代哲学与科学基础的理论的同时,也留下了灿烂的诗歌、雕塑、体育等艺术作品。不过总体上,西方文化在多数时候都是理性主义占上风,即使是文艺作品也体现出与科学在本质上相通的求真、写实精神,感觉、情感在西方文化常常处于次要地位,这就造成了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源远流长的对立,这种对立带来了一种强烈的不幸意识与孤独意识。随着人类理性的发展,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强调原罪与死后世界的基督教理念占了主导,狂欢的酒神精神被否定、压抑,一直到一千多年之后的文艺复兴方重新开始生长,洗脱了罪感,并在尼采那里获得承认,重新被接纳到理性的光天化日之下,此时的酒神精神已不再是原始的自然性,而是历经了否定之否定的运动,实现了更高层次的统一,这种统一通过近代存在主义文艺作品对古典悲剧的重新诠释充分表现了出来。

  对于个体来说,在理性思维能力尚未形成的幼年时期,社会规范对人的规训表面上影响的只是人的外在行为,却因为个体尚未学会反思而同时改造了人的思想,所以在经历了短暂的因为尚未有履行义务的能力而不必承担责任的伊甸园式童年生活之后,个体迅速从自己与他人的互动中习得了大量产非天然的行为规则,这个规则会让人感到压抑,并强烈地缅怀那个无忧无虑但已经逝去的原始的童年,所以许多时候青春期又被称为“暴风骤雨期”,这一时期人开始自觉训练使用习得的规则来进行自我约束,同时又体验到了强烈的与性爱、求知、冒险等与生命力相关的种种欲望与情绪,这些体验对于发展初期的理性来说完全是外在的、不可理解的,人无法消解想要成为社会人的愿望与自己看似野蛮的生命力的冲突,便用“感性理性就是难两全”来进行解释,这种解释虽然流于表面,但依然深刻体现出了人强烈的想要认识自己的欲望。在这个阶段人有强烈的好奇心,对于寻求真相的科学与发泄情感的文艺均有极大的兴趣,很可能白天努力压抑情绪研习牛顿定律,晚间又对月叹息对花落泪不自觉创造出几道抒情诗,情绪如潮水般起起落落,虽然在一些人看来像是“幼稚”,但往往又是许多人终其一生最怀念、最有活力的时光,也在事实上对个体未来的走向有着重大影响。

  在暴风骤雨慢慢平息之后,人的情绪调节能力变强,理性的日神精神慢慢占了上风,人开始比较稳定地生活在自己建立的秩序之中并不断巩固自己的世界观,将情绪情感控制在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水平,这便对应了历史上禁欲的中世纪。对许多人来说,这样的“黑暗年代”有可能持续一辈子,让人终生处于一种“宁静的绝望”之中,但通过更多的体验与反思(理性带来的问题只能由更高级的理性来解决),人将有可能实现对禁欲主义的否定,在更高的理性水平上将暴风骤雨式的强烈情感体验再次确立起来。

  恋爱是重新唤起新鲜感受、走出黑暗时代的极好契机。在(一般是伴随性爱或至少是性暗示的)恋爱带来的大量的身体接触过程中,男人女人重新体验到当年与母亲相处时亲密无间的感受,过往的美好回忆从青春期的压抑进入到意识的光天化日之下,彼此互相给予的正反馈越多,人越倾向于更多地对伴侣“撒娇卖萌”,cosplay一些小朋友的游戏,对彼此使用“小糖果”、“小饼干”、“小蜜蜂”之类的充满童趣的天马行空、极具个性化的称谓,这类似于文艺复兴对中世纪的否定,在这过程中人越来越喜欢自己的身体以及精神中“傻白甜”的方面,与之相应的创造力的阀门也会就此大开;当个体某天对哲学、心理学产生兴趣,便会意识到这种“童稚化”的表现不仅是个别情侣间的小小情趣游戏,而是走向自我实现的一个新的环节,此时便会走到尼采那一步:通过理性将自己的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统一起来。此时人在感受到自己欲望时即使还能感受到历史的罪感的残余,也会用理性安抚自己,理解这是自身生命活力的重要来源,这些欲望都是可以通过理性的方式去直接满足或者创造替代性的满足的方案的(比如与情色相关的文艺作品可以一定程度上满足人的性需求并减少性犯罪)。


Ivy, 2020.9.12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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